一折春暄

【邪簇邪】是风动 · 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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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墨脱的那天,艳阳高照,白晃晃的日光刺得两人都低下头去。

寺庙下的山谷已经有小股水流顺势而下,黎簇听见冻结的湖面传来的细小声响,那是坚冰融化的声音。

春天到了。

黎簇朝前伸出手,带着暖意的日光落到他手心,他却觉得自己接到了一片雪花,没有一丝暖意,只是冷。俗话说十指连心,在此之前,他不知道原来冷意也是可以顺着血液传递的。

连着好几天,两人都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赶路。到了山脚处,好几辆车停在那里等着,黎簇绕过吴邪,坐到最后一辆车上。

他也不看里面什么人,一坐进去就闭了眼,开始睡觉。


黎簇的脚踏上北京的土地是三天后了,他没有和吴邪道别,吴邪也没找过他。

黎簇从包里翻出钥匙怼进锁孔,这间小小屋子已经有一年没人落足,地板,电视顶,桌上都落了层灰。他也就懒得换拖鞋,运动鞋在地板上踩出一排显眼的脚印。

黎簇把自己甩上床,仰面躺着。他在车上已经睡够了,现在该想想事了,他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,学校他是肯定不会去了。吴邪给他的一大笔钱足够他潇洒地过上一阵好日子,可他爸到现在还是没有出现,就像人间蒸发一样。

在他爸的去向这个问题上,吴邪始终三缄其口,他只能自己去找,他不相信他爸能伟大到为一个劳什子工程献身。


入了这行后,黎簇听到过很多吴邪的事,关于小三爷,关于吴小佛爷。再后来,黎簇听闻吴邪搞了个大阵仗去长白山接人,接到人后彻底金盆洗手,和他两个好兄弟一起去了福建一个小山村隐居。

黎簇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幸好他没摊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老板,小沧浪这个不爱管事的主倒是很合黎簇的心意。

这一行也要算账,也要应酬,还得管不省心的手下,黎簇一开始就像个被人抽着才能转的陀螺一样,晕头转向,但几年下来也练出来了。有时候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想吴邪,想吴邪是怎么从小三爷成了小佛爷,一天天想下来他也从鸭梨变成了黎爷。

只是还是没找到他爸,黎簇这些年几乎要把中国翻了个底朝天,硬是没发现任何线索。黎簇甚至从古潼京抓来了黑毛蛇,他想着哪怕有一条蛇见过他爸呢?非常遗憾,他快把自己鼻子搞废了,也没从中得到有用信息。

小沧浪有次撞上他读完费洛蒙一副半死不活吐血的样子,问他到底图什么。黎簇胡乱抹了嘴边的血迹,拿起啤酒喝了一口,很不客气答道关你屁事。

小沧浪耸耸肩,说了句最近可不太平,你别把自己搞死了,便推开门走了。

黎簇把易拉罐丢进垃圾桶,他想起最近北京城里新出现的几个人,传说中的张家人。睡意彻底席卷之前,他嘴角轻轻勾了一下,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。


吴邪看到黎簇第一眼只觉得很冷,因为黎簇进来没关门。

他靠着暖炉坐沙发上并不想动弹,习惯一般地就出声喊黎簇把门关上。结果黎簇没理他,吴邪这才记起这不是在沙漠里或是雪山上了。实在没兴趣被刺骨的北风呼脸,吴邪刚要起身去关门,黎簇却先一步走过去把门掩上了,只留下一条缝。

如果说几年前少年是一簇火,那现在就是一丈雪,整个人时间好似停在了那座雪山上,吴邪看着走近的黎簇想道,这不,眼里还带着冰渣子。

黎簇不满他的出神,凑近了喊他名字。

吴邪回过神来,伸手去推黎簇太过靠近的脸,哪成想这一下没推动,手也被黎簇攥住了。

黎簇闻着那指尖残留的烟味,瞥一眼桌上的烟头,不冷不热地说抽烟早死,你要死也得先把我的事解决了。

还是别扭,吴邪接着想,不是说黎簇在和他闹别扭,而是两人的相处太别扭。去者不可追,吴邪却怀念起沙漠和雪山的时光来,那时候两个人都说话没什么顾忌,可现在的情形也是他一手造成的,悲剧是没有偶然性的,从他找上黎簇的那一刻起,后续剧情就已经被写好了。


吴邪问:“你觉得你爸去哪了?被我藏起来了?”

黎簇没说话,知道吴邪根本没有藏他爸的必要,他大概明白吴邪为什么不肯告诉他,可他这么几年不就是为了求一个真相吗?

吴邪看他表情,也懂了自己再瞒再劝都不会有用。他们是同一种人,吴邪早知道。吴邪便从他刚开始调查古潼京讲起,他实在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,很容易便能让人完全沉浸进去。讲到黎中元的司机掏出冲锋枪对他开枪时,黎簇抿成一条线的嘴总算有些松动,忍不住笑了一下,说:“我爸当时怎么没打死你,你没祸害得了他,就跑来祸害我。”

吴邪也笑一下,说:“我命一直不怎么好,好在命大。”

“是吗?那我和你还挺像的。”黎簇眯了眯眼,脸又凑近了些,呼吸都打在了吴邪脸上。

吴邪不闪不躲,他手掌摸上黎簇毛绒绒的脑袋,将人压进怀里。这回换黎簇懵了,吴邪穿着件针织衫,身上暖烘烘的,着让他想起吴邪在墨脱穿的那件藏袍来,一样地让他忍不住想蹭想拱。

黎簇想起很久以前,他还只是个小孩的时候,也曾有人蹲下身子,往他手里塞糖葫芦冰棍驴打滚之类的零嘴作为安慰,然后抱起眼角挂着泪的他穿过喧闹的大街小巷,回到飘着饭菜香气的家中。女人边拿热毛巾擦拭他哭得脏兮兮的花脸,边温柔地鼓励他,男人摆好桌椅,盛好饭菜,等着他们上桌,窗外有走街串巷的小贩叫卖的吆喝声,屋内一家三口吃着饭用含糊不清声音地闲聊。黎簇以为他可以一直过这样的日子,平淡温馨的普通人日子,他几乎真的这样以为了。

黎簇很久没有回过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地方,那个一推门只会激起灰尘的地方,那个冷冷清清没有人声的地方,原来很久以前就不再是他的家了。

黎簇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:“我没有家了。”


这句话没头没尾的,吴邪听了心里直发堵,他艰难的日子里也时常有千里走单骑的时候,可他知道自己身后始终有亲人朋友,而黎簇是真真正正地孤身走过了这么些年。

他自觉有错在先,所以一再忍让,现在想来,这笔孽债根本就不是简单地能靠言语行动消弭的。

吴邪告诉自己不能一错再错,于是他云淡风轻一般,假装从未有过雪山那个吻。可就算这样,黎簇还是走上了吴邪最不愿他走的路,走出了很远,甚至走得很好。

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?吴邪忽觉自己像是自我陶醉一样演了出苦情剧,还是没人捧场的那种。年纪大了的人是不是都这么爱胡思乱想,吴邪低头看着黎簇的发旋想,错上加错又怎么样,说不定是负负得正呢。

“没事了,我……”吴邪下巴枕在黎簇脑袋上蹭了几下,被攥住的手牵了黎簇另一只手,“我以后陪着你。”

黎簇的手一下子收紧了,他抬起头看着吴邪,像是在探究这只是顺口哄他的话,还是一句真心实意的承诺。

“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”吴邪迎着那灼灼的眼神,“以后不会了。”


黎簇忽然想起他们在雪山上的最后一次对话,那时他不依不饶地向吴邪索要一个答复,吴邪却不答,只手里捻着串不知道哪搞来的念珠,问他有没有见过风动。

黎簇觉得他又要讲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了,他压根听不进这种话,他只是在心里骂了句神经病,就没再理吴邪,他印象里吴邪最后指了指寺庙里连成一片翻飞的幡旗,说那就是风动。

下了雪山后,他才有几分后知后觉,莫名觉得自己应该从这两句话中听懂些什么,风动幡动,吴邪到底想说什么?

后来他猜到了,就像他猜到吴邪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他爸的去向一样。

吴邪隐在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背后想说的,大概不过是一句我心动。

黎簇想明白之后第一想法是怨,他怨吴邪为什么始终不肯直言喜欢,后来他想吴邪在诡谲风云里孑然了那么多年,所剩的喜欢与爱意如果能凝成实体,恐怕只能按滴来数,他并非吝于开口,只是习惯了掩盖情感。

黎簇释然了,他想没关系,我可以等,一生那么长,我总能等到你能带着攒下的喜欢来见我的那天。


吴邪于他,是沙漠里燎尽一切,让他措手不及的火烧风,也是在世间焚尽,万物静籁后唤醒他心间方寸的春风,他见之便忍不住心花怒放。

黎簇边想着,嘴上便带出几句你是风儿我是沙之类的歌词来。

“高兴疯了?”吴邪瞥他一眼,觉得有些莫名其妙,“还是中邪了?“

“是中邪了,”黎簇在吴邪侧脸上嘬一口,笑得眉眼弯弯,“吴邪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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